「小朋友,哪一個較大?」幼稚園園長左手拿着個頭較小的小熊公仔,右手拿着較大的蜜蜂公仔,向入學面試的小朋友問道。
小朋友略作思考後,指着個頭較小的小熊公仔答道: 「Bear Bear 熊較大!」
幼稚園園長帶着意外的眼神發出「哦」的聲音,然後小朋友解釋: 「Bear Bear 熊大過蜜蜂很多啊!」
幼稚園園長對這個答案大加讚賞……上述情節,是最近一個常在電視看到的奶粉廣告情節。按照現今流行的教育觀念,這位小朋友那令人意外的作答,會被看成是「充滿創意」的解難答案─小朋友的思維並沒有受困在兩個動物公仔表面的大小之上,而是能「更為深入」或者「更為創意」地看到兩個公仔本身所代表的動物之間的大小比較上,那當然是小熊個頭比蜜蜂大多了。幼稚園園長被這小朋友的思維所震撼,廣告似乎為觀眾展示了一個理想的創意啟發式教學模式。
目標與結果
且慢!廣告情節所隱含的教育議題沒有那麼簡單明瞭──
當這位幼稚園園長手持兩個大小不一的公仔來設計面試題目時,她到底有沒有一個很清晰明確的考核目標?她是想很簡單、很直觀的考考小朋友視覺辨別大小的能力,還是想以兩個公仔為引子,考考小朋友的聯想能力?園長一句「哪一個較大」這麼模糊的提問,考核的目標並不清晰,因為園長所提問的「哪一個」,到底是問「公仔」,還是問「公仔所代表的動物」呢?這在語意上是歧義的。有讀者可能反駁我道,語意模糊才能考出應試者的創意。這種說法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當小朋友回答「右手的蜜蜂(公仔)比左手的小熊(公仔)大」時,考核者也就是幼稚園園長是無法判斷這個小朋友的思維水平到底是高還是低。這樣回答的小朋友,可能僅僅是基於目測,也可能是基於精確的思考。
「模糊」與「創意」
所謂基於目測,就是單憑眼見,不及其餘,眼中只有園長手中兩公仔的大小;所謂基於精確的思考,就是說小朋友已經充分意識到「公仔本身大小」和「公仔所代表的動物的大小」兩者之間的區別, 但既然園長僅僅是問「哪一個較大」,那麼精確思考的小朋友就可能只是隨機地選擇回答,蜜蜂公仔比小熊公仔大。
客觀來講,這位精確思考的小朋友的水平,絕對不比廣告中那位小朋友的水平低。然而園長這種模糊提問,卻無法分辯出作答「右手的蜜蜂比左手的小熊大」的小朋友的實際水平。
更為微妙的是,廣告中的園長對小朋友的作答甚為意外,這反映了作為設計問題的園長自己對設問的目的都糊裡糊塗,對應試者可能作答的內容方向完全沒有預測。這樣的考試命題設計,說白了,其實都不知道想考核應試者什麼能力!
還會有讀者駁斥我,顧名思義創意的答案,那麼創意是不可預先估量的。這種觀點其實混淆了「模糊」與「創意」。「創意」,不但不是源自「模糊」,恰恰相反,是源自對現況的精確判斷和敏銳感知。正如蘋果企業的Steve Jobs,他的創意絕對不是來自對手機、音樂播放器、電腦等IT 產品的模糊認知,而是精確地判斷出這些既有產品的不足─相互不兼容對消費者帶來的不便,所以才能創意突破地發明出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等新產品。筆者觀察到,當前教育鼓勵學生創意,這一點沒有錯,但如果用模糊考試命題設計的方式來「促進」學生創意,那麼必定走進教育的誤區。「差不多先生」,一直是中國人行為習慣和工作態度之弊端,教改又豈能重陷其中?
(2012年9月11日 大公報 A32)